上个世纪七十年代,我在闽北山区插队,很快,我就被抽调到一所“单人校”去当民办老师。
在我学校所在地的那个山村,有一户比较“发达”的农民家庭。所谓“发达”,就是指家庭人口多,男人多。这户农民家里有七个人:夫妻俩,四个儿子,一个“女儿”。夫妻俩是中年人,四个儿子中最大的十六岁,最小的七岁。家庭的收入主要来自夫妻和大儿子“出工挣工分”,三个儿子在“单人校”读书。虽说参加劳动的人不多,但,他们很会干,除了出工,他们搞各种副业,总之,没让自己闲着,所以,家里生活过得还不错。这个家庭的最大“亮点”就是“女儿”了。
“女儿”是个童养媳,几年前买来的,是家里最小儿子的“媳妇”,当时,最小的儿子七岁,名字叫永洲,“媳妇”才三岁,我不知道她的名字,只知道家里人叫她“努努”,意思是“女孩子”(有说是“宝贝”的)。
永洲和他的两个哥哥都在我的学校上学。我偶尔会到永洲家串门,一来是因为他们兄弟仨是我的学生,我走一趟,就等于家访三个学生家庭,二来是因为永洲的家就在学校附近,此外,永洲的大哥很健谈,我很喜欢跟他聊天。
我第一次发现“努努”时,她居然在饭桌下。有一天晚上,我到永洲家去串门。我到他家的时候,他们还在吃晚饭,他们招呼我坐下后,便与我说话了。席间,我发现饭桌下有声音,哔哔吧吧的,便问道:“桌子下面是什么东西发出响声啊?”,永洲的大哥说:“不要理这声音,是我家的‘努努’在下面爬。”
我心里一怔,心想:“糟了,这会不会是人家的难言之隐啊!”于是,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他们谈笑风生。我一边跟他们聊天,一边留心桌子底下的“努努”。桌子底下空间窄小,她只能爬行,很累,所以,“努努”有时也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,透透气。有一次,我看到“努努”了,只见她长着一张胖乎乎的脸,缝头垢面,嘴角还沾着一棵饭粒,看到我,她嘻嘻地笑了一下。(后来我得知,“努努”常常要等到家里其它人都吃完饭才上桌吃残羹剩饭)。
看到这一幕,我心里极度难受,我问自己:“假如‘努努’是你的家人,你的妹妹,你怎么办!”
“努努”在我的心里,是“梦魇”,长期以来,一直挥之不去。尽管岁月流逝,“努努”在我心里的形像,却始终定格在当年我看到她的那个时刻。
四十年,弹指一挥间。几个月前,我受圣灵感动,重返当年插队当民办老师的山村,去那里传福音。
我到山村时,还没遇见人,先察看一番周边,熟悉一下当年我在那里生活过的环境。我在一幢半新半旧的砖瓦房前停了下来,这里有一道“风景”让我驻足:房子的门框上帖着一幅红纸,上面写着:基督是我家之主。
我与村民们联系上了。我打听了一下“基督是我家之主”的那户人家,村民告诉我说,这家的主人是永洲。他们说,永洲和当年的“努努”成了亲,他们一家人信耶稣基督,村里信耶稣基督的就永洲一家人。永洲忙着传福音常常不在家。
永洲是我当年的学生,又是我在主内的弟兄,我很想见他一面,但,没能如愿。
我回到家里,心里直起波澜,这波澜源于神说的话:“你们蒙召的,按着肉体有智慧的不多,有能力的不多,有尊贵的也不多。神却拣选了世上愚拙的,叫有智慧的羞愧;又拣选了世上软弱的,叫那强壮的羞愧。神也拣选了世上卑贱的,被人厌恶的,以及那无有的,为要废掉那有的,使一切有血气的,在 神面前一个也不能自夸。但你们得在基督耶稣里是本乎神,”(林前1:26-30)
神在创世以前拣选了“努努”,让她蒙恩得救。神安排“努努”在“饭桌底下”捡食物吃,缝头垢面。神让她“卑微”为了要“升高“她。
“努努”的命运使我联想到耶稣说的拉撒路:
“有一个讨饭的,名叫拉撒路,浑身生疮,被人放在财主门口,要得财主桌子上掉下来的零碎充饥,并且狗来舔他的疮。后来那讨饭的死了,被天使带去放在亚伯拉罕的怀里。”(路16:20-22)
“努努”现象使我思考:
人间有丑陋,不公,压迫,苦难,灾难,病痛,眼泪,……
这一切的“背后”,有神在掌管着。(参约9:1-3)
“神不偏待人,”(罗2:11)